她平时虽不买网上容貌焦虑那一套的帐,但心情也不免有些低落下去。抬手轻搓自己颧骨上那些皮,却越搓越多,她心里恼火,下手力气越用越狠,却非但无用反而使得皮肤发红。一时间脸上灰败干瘪,之上青青红红,更难看几分。
此时身后那间的门打开,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。打扮是常见的精致入时,青苹果绿的针织背心裙,搭了个米色的麻料衬衫,质地柔软,挽个lv的老花水桶,手腕上金属饰品点缀,爱马仕凉拖,都是网上如今富贵花的必备。
难掩俗气的一套,大概是来人年轻,皮肤奶般的白,竟也不让人觉得腻。
梁倾正在洗手,不可避免抬头便看到这人的脸。
两人俱是一愣。虽未打过照面,但都认出了彼此。
不可不谓好笑。
大概是自己面上一层淡淡的嘲讽,眼睛里有些瘆人。对面到底年纪小,有些仓惶地挪开视线,匆匆拐个弯,往外走了,竟是没有靠过来洗手的意思。
梁倾扯了张纸巾擦手,心中涌起些残酷之意。紧随着也走了出去。
要拐三个弯才走到前厅。前面的人蹬着拖鞋,迈不开步子,啪嗒啪嗒清脆地敲在大理石地砖上,像踩水过河一般。梁倾穿一双寻常的白色休闲鞋,迈一步够对方啪嗒两下。
她沉浸于这种恶意的心理上的追逐。想起小时候看的动物世界,看那些猛兽之类的追着羚羊蹚水过河,有些却落于埋伏的巨鳄口中。
慢一点,急什么。
她怎么会听不出来呢。王齐楚的声音。她拐过去,正看到那小姑娘扯着他便要走。
王总,好巧啊。
梁倾夸张地开口,便见王齐楚侧首的嘴角一抿,转了过来。他紧张时常有这种下意识的举动,她再熟悉不过。
梁倾无数次想象过他们重遇时的场景。她应当是外表体面的,举重若轻的。
分手是王齐楚占尽了上风。他毫无征兆,毫无悲悯地分手,此后的道歉,眼泪,羞愧,甚至于共同好友处表达的愧疚 在梁倾看来,都是居高临下的虚伪,与施舍无异。
她一定要扳回一城。
可不巧她今天外表不体面,与那二十岁的新鲜人儿没处可比。但却忽然间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蠢动。
觉得一同难堪也不错。
这酒楼里最不缺看客。周围好几个人站着,男女老少,都是在等人的。
之前总和我来这儿的。还没过半年,现在又带别的人来。看来你是个好长情的人。
王齐楚还有些无法消化这个场面,张了张嘴,没说出话来。梁倾发现他比她记忆中胖了许多。
可是你吃得不嫌腻么?
周围人听了,已都暧昧地看过来。
这包,这鞋,跟从前送给我的一样。梁倾懒得看他那张脸,只是袒露着目光将那姑娘全身上下扫了一遍。
王齐楚侧上了一步,把那姑娘半个身子挡着。
梁倾想,自己又不吃人的。
诶,我想起来,这些都退给你了呀,你收到了吗。她做了苦思冥想的样子,说完又自顾自笑起来。
那姑娘一双眼睛恨恨地,但看她也不是,只能看向王齐楚,两只手也拖着王齐楚的,分外可怜,又探出身子来,像要开口为王齐楚说话。
王齐楚却又把她拦回去。是个好护短的姿态。
都不舍得把她卷进来。
梁倾望着他们交握的手,如同看见两具交媾的身体。忽然好像兴奋过了某个最高点,再落下来,像坐过山车,麻木欲呕,辨不出自己的悲喜。只是看这一副情比金坚的样子。心里发胀。
那姑娘的衬衫本打了个结,动作之间也落下来,这才露出她的上半身来。
她小腹已经隆起了。不止四五个月的身段。
梁倾呼出一口气。发白的太阳自走廊那头照进来,森森惶惶的,毫无悲悯,照得那小姑娘身上青春的绿,她牛奶般的肌肤,她鲜樱桃般的嘴唇都褪了色。
梁倾忽然意兴阑珊,懒得去算日子了 望着她圆鼓的肚子,提不起先前那种饱满的恨和厌恶。
梁倾,走吗?
是周岭泉来找她了。
他自这圈人背后来的,双手插兜往这边走,姿态轻蔑地踏在一地光上。也没走太近,只是定在人圈儿之外。
梁倾寻了机会,连再看王齐楚一眼都觉得不适,径自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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熟人?
凑巧,电梯里只他二人。
嗯。
梁倾应了一句。
周岭泉不去看她,却抬头去看电梯门上映出的他们的样子。朦朦胧胧,像两人交叠着,一同溺亡在湖底。
周岭泉。梁倾沉浸在短暂的失重感里。
像是想了许多,又像是什么都没想。
她忽然明白此前的犹豫不仅毫无意义,还有一种掩耳盗铃的愚蠢。
周岭泉望着她,细细向她这边倾着身子,姿态像个